项脊轩志的喜与悲
一、看“喜”
一喜劳动有获。一间普通书房,何以令作者深深喜爱呢?因为有劳动收获的快乐感。曾经,这间房子“小”——“可容一人居”,“漏”——“百年老屋,尘泥渗漏”,“暗”——“日过午已昏”。归有光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改善了环境:“余稍为修葺,使不上漏,又杂植兰桂竹木于庭。”经过修缮,这间书房不再漏雨,又变得明亮,再加上兰桂竹木散发出的幽香,颇有些生机。审美愉悦代替了劳动的疲劳,自然喜上眉梢。
二喜环境清幽。“庭阶寂寂,小鸟时来啄食,人至不去……三五之夜,明月半墙,桂影斑驳,风移影动,珊珊可爱”。归有光与小鸟为朋,与明月为友,与桂影为伴,与清风为侣,回到清幽、谧静的大自然的怀抱,充满了诗意,还倍感亲切、详和。正如诸葛亮说:“静以修身,俭以养德”,“非淡泊无以明志,非宁静无以致远”。在这个世外桃源里,既可以修身、养德,又可以明志、致远——何其妙哉!
三喜读书有乐。“借书满架,偃仰啸歌,冥然兀坐,万籁有声”。在这里或躺或卧,或啸或歌,或读书或静坐,“无丝竹之乱耳,无案牍之劳形”,而更多的是勤奋苦读:“扃牖而居,久之,能以足音辨人”。当然,这里的环境之美、读书之乐,绝不是豪华的、奢侈的享受,而是作者的一种知足常乐,一种随遇而安,一种高境界的追求,一种心灵的满足。这是一个文人的精神愉悦,是那种“结庐在人境,而无车马喧”的淡泊之心。
四喜夫妻恩爱。回忆夫妻生活,归有光写了三件极其平常的小事:“问古事”,“学写字”,“说娘家”。夫妻间有问有答,有学有教,有说有笑。这是何等幸福!与朱自清笔下的“我轻轻推门进去,妻已熟睡好久了”的“静”相比,多一分“闹”;与林觉民笔下的“初婚三四个月……吾与汝并肩携手,低低切切,何事不语?何情不诉?”的缠绵相比,则显出一分淡然;与孙犁笔下的“你走,我不拦你,孩子怎么办……千斤的担子你先担着,打完了鬼子我再回来谢你”的沉重相比,则多了一分轻松。总起来说这是一段美好的生活,是归有光一生中度过的最快乐最难忘的时光。只是好景不长,喜少悲多。
二、说“悲”
一悲“诸父异爨”。诸父分家造成的结果是“三多一乱”:灶多——“诸父异爨”,门多——“内外多置小门”,墙多——“墙往往而是”。同时:“东犬西吠”,“鸡栖于厅”,“客逾庖而宴”,整个家庭杂乱无章。这些平常小事,对我们来说,可能是家家户户都有的。家家都有亲人,家家都有琐事,家家都有忧喜,只不过这些平常小事对一般人来说或不在意,或感觉不到,或不愿说,或不愿写,但归有光却细腻地体会到了,而且体会很深,想到家庭败落,想到人世变迁,想到亲人分离,未免不深长感叹。
二悲幼年丧母。归有光几乎是“为儿不识慈母面”,对母亲的怀念,只能通过老妪的转述:“某所,而母立于兹”,“娘以指叩门扉曰:‘儿寒乎?欲食乎?’”这正如林纾所语:“震川之述老妪语,至琐细,至无关紧要,然自少失母之儿读之,匪不流涕矣。”母亲对子女入微的关心体贴,归有光不能亲自感受,只能靠想象模拟得之。想象母亲的一言一行,想象母亲的音容笑貌。多么可怜!我们可以试想,当他读到孟郊的《游子吟》:“慈母手中线,游子身上衣”时一定是泣不成声——“树欲静而风不止,子欲养而亲不在”啊!
三悲祖母之亡。回忆祖母,归有光写了极其平常的三个“一”。一句埋怨:“吾儿,久不见若影,何竟日默默在此,大类女郎也”,看似怨,实则是爱。一个期望:“吾家读书久不效,儿之成,则可待乎”,轻轻的话语里深藏着祖母多年来内心的愿望。一件礼品:“持一象笏至,曰:‘此吾祖太常公宣德年间执此以朝,他日汝当用之’”,写出了祖母对孙子的牵挂、赞许、鞭策的复杂感情。归有光回忆这些生活小事,历历在目,想到亲人对自己的关爱,想到家境变迁,一种辜负了亲人的期望的沉痛心情涌上心头,又“瞻顾遗迹,如在昨日”,自然是“长嚎不自禁”。
四悲中年丧妻。中年丧妻乃人生三大悲痛之一,其妻英年早逝,使归有光心境惨淡,故“室坏不修”,修也不居。尤其,“庭有枇杷树,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,今已亭亭如盖矣。”枇杷树是归有光对娇妻之爱的延续。睹物思人,倾注在这棵小树上的既有时间上的迁移,又有空间上的变化,树在生长,人在思念,思妻之情与日俱增,甚至幻想自己也化作一棵树,希望“枝枝相覆盖,叶叶相交通”,希望根连根,枝搭枝,叶贴叶,希望“每一阵风过,我们都招手致意”,然而,物是人非,真可谓“十年生死两茫茫”!人死不能复生,但他们精神意义上的生命是永远融为一体的。
总之,文中抒写的“悲”、“喜”之情表现为读书情、夫妻情、手足情、母子情、祖孙情、怀妻情,这些都是人之常情。写平常小事,抒平常之情,事小情深,故感人至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