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家的牛郎织女
一年一度的七夕节到了,七夕,天上人间两地分居的牛郎织女要跨过银河,执手相看,互诉衷肠。多么酸楚而又浪漫的故事,可这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,我的父母亲确是实实在在的一对人间牛郎织女。两位老人家从结婚就开始两地分居,整整三十年,只能一年一度鹊桥会,半生守在银河边,可是他们却无怨无悔,彼此忠诚,相互信任,相互理解,相互包容,一辈子了,从没红过一次脸,更没有吵过一次架。
而今两位老人家已经携手走过了53年的风风雨雨,跨过金婚,白头到老,却依然相亲相爱,互相照顾,共同演绎了一出人间最浪漫的事,也为子女们做出了榜样。我的父亲在建国初期逃荒到了北京,19岁的他在一次公交系统的招工考试中,由于认识几个字,被录用了,幸运的成了一名新中国的京城市民。可是,农民出身的他却始终没能相中时髦,洋气的北京姑娘,在等到28岁时,还是在老家找了一位朴实善良的农村姑娘做妻子,把家按在了生他养他的村子里。
从此,一对人间的牛郎织女诞生了,父母开始了三十年漫长的两地分居生活。我小时候,只记得父亲不在家,母亲不仅承担了全部的家务,而且要强的母亲,为了挣点工分补贴家用,从小都带着我兄弟到地里参加劳动,直到我们到了上学的年龄。因此,我的幼儿园就是广阔天地,我的玩具就是谷穗和棉花,我的零食就是山药和花生。
母亲每天从地里收工回来后,才照顾我们兄弟四个吃饭,学习,直到我们都一一上炕睡觉,然后她再给我们洗衣服,扫院子,喂猪,喂鸡。干完这些家务,再坐在煤油灯下纺棉花,或是给我们兄弟四个裁剪缝补衣服,往往到半夜了,还不能休息。特别是我们几个谁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,可就更苦了母亲,无论天多黑,无论刮风还是下雨,母亲也要抱着我们到卫生所打针吃药,生怕耽误了我们的病情,对不起远在北京的父亲。
可是却从未听她埋怨过父亲,当我们问父亲什么时候回来时,她总是说:“你父亲给公家干活,不能随便耽误,他在外面干活,也是为了挣钱养活你们,你爹很辛苦,你们好好听娘的话,咱们不给你爹添麻烦。”可是半夜醒来,我总能看见母亲悄悄地抹眼泪,她是在想念父亲吧!记得母亲讲,哥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,腿走不了路,娘每天中午从地里回来后,就抱着哥哥徒步到离村五里地的县城去扎针,一直扎了半年之久。那时,娘除了忍受体力上的重压,更要忍受精神上的巨大痛苦,可是她却一个人默默地承担下来。
我记得有一个人跟母亲开玩笑说:“她父亲在北京说不清看上洋女人了,你这么累,他也不回来,准是有外心了,赶紧带着孩子们到北京去找他吧。”母亲马上严辞反驳说:“他爹不是那种人,不会做那样的事,更不会忘了我们娘几个,他给公家干活,不能随便请假,俺也不能光耽误他。”在那些艰苦的岁月里,是对父亲的信任让母亲顶住了流言蜚语的侵袭,承担了沉重的生活压力,是对父亲的爱支撑着母亲一个人走过劳累的白天,度过孤独的夜晚,忍受了精神的寂寞。
同样,父亲也把深沉的爱给了我们母子,他老人家一生艰苦朴素,从不讲究吃穿,在首都这样酒绿的花花世界里,父亲却总是一身劳动布制服,一双母亲给做的千层底布鞋,凭着对母亲的忠诚,对我们弟兄四个的爱,抵制了各物质和精神的诱惑,驾驶着他的公交车,穿梭在繁华的长安街上,从在乎别人说他是老村,总是尽可能的多攒下一分钱,留给我们母子。父亲每年只有一次探亲假,他总是把这个宝贵的假期安排在秋收季节,因为他心疼母亲一个人带着我们兄弟四个收秋太累。每次回家,父亲不顾舟车劳顿,从北京背回大苹果,草莓酱,水果糖等等,还把自己每顿省下的粮票换成大米从北京给我们背回来。
在我的记忆里,每年的这一个月,是父母的鹊桥相会日,也是我们享受父爱的温馨时光。每当这几天,家里总是充满欢声笑语。这时的父亲放下方向盘,操起农具,俨然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,为了儿女们的温饱,为了弥补自己对妻儿的亏欠,开始日夜操劳起来。
擦山药,摘棉花,拾花生,割谷子······尽可能的让母亲多歇一会,这时,父亲已经完全忘记了繁华的长安街,诱人的王府井,衣着光鲜的首都人。一个月很快地在我们的欢声笑语中溜走了,父母的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明媚,父亲要离开我门返京了。我们娘几个跟在父亲的背后,依依不舍得把父亲送到村口的公路上。
我们都知道,父亲这一走,大概又得等到明年的这季节才能回来。一边走,父亲就一边叮嘱我和哥哥:“你娘很辛苦,你们大了,要多替你娘干家务,要多让着弟弟妹妹。”我的小妹妹使劲抓着父亲,喊着哭着闹着,不让他走,因为她才认识了父亲,才和父亲熟悉起来,父亲刚回来时,她藏在门后边羞得怎么都不肯出来。
母亲这时总是背过身去,偷偷地擦擦眼泪,然后把小妹妹紧紧地抱在怀里,骗她道:“你父亲要去城里给你买苹果,一会就回来了,”然后,迈开坚定的步子,头也不回往家返去。我们弟兄三个也只能跟着母亲一步三回头的往回走,我分明看到父亲的眼圈也是红红的,手朝着我们的背影使劲地挥舞着、摇晃着。从新婚燕尔到父亲退休回家,他们默默地过着牛郎织女般的生活,整整三十年,一万多个日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