项脊轩志后续

项脊轩志 -- 枇杷影

庭有枇杷树，妾死之年君手植也，今已亭亭如盖矣。

妾已亡六年有余。初去时，挂念吾君，心念难了，故求阴差着魂于枇杷树，日夜伴之。阴差怜妾，默然允之，告知不可再入轮回之道，欣然应。妾有疾时，君常立左右，服侍汤药，沐浴梳妆，事必躬亲，不假他人。诸药陈集，满目琳琅；俯之于案，细简细酌；自晡至西，未曾直立。每见其状，辄感且酸。卧床三月，色衰神驰，君每探之，必以帐帘遮掩，恐嫌之。时常面色愀然，思虑甚重。每如是，君定拂帐而入，轻言抚慰，未曾不耐，亦不嫌妾。妾感念君怜，不欲操劳忧心，每饮必罄药，谨遵医嘱，愿身早痊。奈何天不遂愿，身日甚差矣。夫君不言，只形渐瘦悴，神色萎靡，妾每见之，暗痛于心，怨天之不公。

一夕，雨如更漏，妾去矣。尝以为，去后君但能耐一时而已，不意，竟手植枇杷树，以托情丝。君尝问妾最爱何树，言之独爱枇杷而已，当时无意，君竟直记。后每逢夜雨，君必倚枇杷树酒；晡至每日，复俯于案，神情恍然若木，视君之影，放浪潦倒，无复慷慨者也。妾心之痛甚，奈何不能言，但直坠叶，未及数日，已童然无叶矣。枇杷无叶，君深患之，差名医至此以检树身，无一能言其病。以此，君益忧矣，神骨日消，妾心痛不解，亦不再生叶。

尝知吾事者，皆言妾幸，亦深以为然。因豆蔻一督，佳偶既成，琴瑟和鸣，莫不静好。然至今乃知忧楚若此。一人，一魂，一枇杷，皆困于项脊轩，不若无情！寻，一老道至此，闻之甚奇，观之感慨，谓君树有一魂，不忍见之神骨俱消，故不生叶。君大悟，方知妾魂附木未尝离。其后，神形日佳，不复倦容，且常携酒一壶倚于枇杷，举杯邀月，低头对饮。

枇杷叶渐丰。

妾已亡六年有余，今乃君庭院枇杷，如盖如针，随君之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