潘璐卫父亲但愿有来生
父亲 但愿有来生
作者简介
潘璐卫,湖南平江高级语文教师。从教二十多年,多次获得各项个人荣誉。业余时间喜欢散文和诗歌写作,曾有作品发表于《新快报》和《岳阳晚报》等报刊。
每年的五月初二,当所有人都用满心的欢喜准备欢度端午节时,我总会躲在无人的角落,悄然落泪。因为2000年起,那天对我而言是个灰暗的日子,我永远地失去了父亲……..
记得那天放学后,我正在学校厨房里馋猫似的找东西填饿得发慌的肚子。没有一丝征兆,姐夫骑着单车来找我了,并给我一个晴天霹雳:叔死了,叔吊死了!我顿时浑身发软,瘫坐地上:“别给我开这样的玩笑,好不好”?我哀求着。可看着姐夫一脸的忧伤,我的世界顿时轰塌了………
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达父亲的遗体前的,只知道回家不过三四里的路程,我却停顿无数次。一路跌跌撞撞,泪眼滂沱,我总是没有勇气迈进家门——以前每次回家,都会远远看到父亲正站在门前引颈长盼,等我开开心心地喊一声“叔!”。我们兄妹六人,因大哥命里的克亲因素,必须改口称父亲为“叔”,所以我们也就跟着大哥这样的称呼父亲!他从未听过一声“爸爸”。
我没有勇气进门,失望地蹲在门口,双手掩面,任凭泪水浸透脸庞,怎么都不相信等我的父亲就这样离去了。最终,哥哥拉我到了父亲的遗体前,我扑在父亲尚散发着余热的躯体上,摇撼着父亲,可他一动不动,微阖着双眼似睡非睡,脖子上的那道发紫的勒痕更是刺痛了我的双眼,我呼喊着,声嘶力竭,无助地望着围在父亲遗体旁的每一个人…..然而,再凄厉的呼喊也换不回父亲慈爱的目光了,再滚烫的眼泪也洗涤不了我心灵深处那股痛失亲人的悲凉………
点点血泪浸染了童年的一幕幕。那时的我,病痛不断——种过麻疹,得过水痘,右脚瘫痪过,还折断过,每年的夏天还会弄一脸的蛇疮,甚至还经常肚子疼、胸口疼,我大概是个最磨人的坏女儿,有一次几乎还是死里逃生。我之所以还活着,是因为有父亲温暖的怀抱,有父亲殷实的肩膀。父亲的怀抱,消除了我的病痛;父亲的臂弯,烘托着我虽满是病疼却依旧幸福的童年。
有一次,我肚子痛又犯了。哼哼唧唧的我趴在父亲的背上,非得让父亲背着游走不可。我不知道父亲也会累,只知道只有搂着父亲的脖子才感觉踏实。累得不行的父亲扭过头来,轻言细语对我说:“崽呀,我给你买双新鞋,你别哭了好不好”?我顿时止住了呻吟,用下巴点着父亲的后背示意着:“嗯”!然而,当新鞋子上了脚,我的哼哼唧唧又开始了,于是我又回到了父亲的背上,开始了对父亲的又一轮折腾。
后来,我在父亲满怀期待的目光中考上了师范,父亲的脸上终于绽放着从未有过的笑容,要知道当时考一所中专学校可比现在考上重点大学还令人羡慕呢。有一个夜晚,我在房间做作业。由于吃多了哥哥从林场采回的尖栗,将口腔打了个大大的血泡,地上吐了一摊血。刚好这时父亲推门进来看到了,说:“孩子,别太用功了,考不起也不碍事”!父亲把我的贪吃竟误认为是用功过度,用他的宽容饶恕了我的过错,想想就愧疚。
进师范了,虽然学杂费不贵却给家境窘迫的父亲增加了无穷的压力。可他没有半句怨言,总是乐呵呵地安慰我:会有的,一切都会有的!有一次老乡返校,递给我一个发饼,说是父亲在别人家吃寿面时特意留给我的。当我接过这个厚厚的,圆圆的发饼时,泪,早已朦胧了双眼,心里沉甸甸的,仿佛捧着的是一轮明朗的满月……..
参加工作了,以为终于可以让父亲感觉欣慰了。可学校的带粮食上班的制度让父亲继续为我付出:每个学期,父亲总要挑着粮食步行七八里送来我所在的学校,而且每次都是茶来不及喝一口又匆匆返回。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恨自己没留父亲多坐一会。
1995年的三月,我结婚了。回门那天,父亲怕我们忘了这个日子,竟然又亲自来到我的婆家,接我们回门。当时的父亲,只穿着一双解放鞋,袜子都没来得及穿上。后来听母亲说他是从田间劳作,看我们迟迟没回,心急了,就火急火燎地赶来接了。谁料我婚后的第五天,父亲病了,浑身抽搐,不省人事。醒来之后依旧意识模糊,分不清东南西北。老在身上拉扯着什么,似乎有蜘蛛网将父亲网住了似的,几个人摁着都无法控制住父亲。医生见状,为了能好好地用药,给父亲注射了强烈的镇定剂杜冷丁。父亲出院后,口齿模糊不清了,吃饭都显得那么费力,只能用勺子。原本剧烈的抽搐却成了中风的症状,到后来的每年一次发作,父亲完全失去了语言功能,和我们交流,只能吃力地比划着…….
父亲病后,子女们经常看望父亲,想接父亲去更好的治疗。父亲的大手用力地摆着,眼神里满是对子女的怜爱。
2000年五月初二,备受病疼折磨的父亲终于采用了极端的方式,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五年来,父亲的心里究竟隐藏了多少苦楚承受多少常人难以领会的折磨?他的离去,也许是一种痛的解脱,也许是一种负担的卸下,可对于我,却留下了一辈子的哀思——四天四夜,我都守在父的遗体旁泪流不止。看着突然苍老的母亲,我止不住大声哭喊:“妈,怎么办怎么办啊?”父亲去了,永远的去了,我都来不及喊一声爸爸。
每到端午,我的疼痛准时发作,已无处可逃。祈求您来生,不要再做我的父亲,太累;但我仍渴望做您的女儿,补偿我今生留下的遗憾,好好侍候您,让您不再为我那么劳碌奔波。好想让您听我喊一声“爸爸”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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