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自由毋宁死清华建筑学院

陈寅格:“三百年来仅此一人”

寅恪先生作为现代学者,最看重学术独立和思想自由,可以说,这是他终身所坚持并为之奋斗的目标。现代学术这一概念,其核心标志是学术能够独立,学者可以自由思考和从事学术研究,并掌握科学的研究方法。在中国,王静安先生应该是现代学术的奠基者和开辟者。1929年,寅恪先生在其所撰的《清华大学王观堂先生纪念碑铭》中写道:

士之读书治学,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,真理因得以发扬。思想而不自由,毋宁死耳。斯古今仁圣所同殉之精义,夫岂庸鄙之敢望。先生以一死见其独立自由之意志,非所论于一人之恩怨,一姓之兴亡。

短短的一篇碑铭,特标出“独立自由”四字,并以脱却俗谛桎梏为发扬真理的前提条件,现代学术的精义,可以说都在其中了。

而在1953年,当往日的学生汪篯前来恭请老师北上任职时,陈寅恪先生口述了一篇《对科学院的答复》,其中写道:“我的思想,我的主张,完全见于我所写的王国维纪念碑中。” 又进而申论道:

我认为研究学术,最主要的是要具有自由的意志和独立的精神,所以我说“士之读书治学,盖将一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”。“俗谛”在当时即指三民主义而言。必须脱掉“俗谛之桎梏”,真理才能发挥,受“俗谛之桎梏”,没有自由思想,没有独立精神,即不能发扬真理,即不能研究学术。学说有无错误,这是可以商量的,我对于王国维即是如此。王国维的学说中,也有错的,如关于蒙古史上的一些问题,我认为就可以商量。我的学说也有错误,也可以商量,个人之间的争吵,不必芥蒂。我、你都应该如此。我写王国维诗,中间骂了梁任公,给梁任公看,梁任公只笑了笑,不以为芥蒂。我对胡适也骂过。但对于独立精神,自由思想,我认为是最重要的,所以我说“惟此独立之精神,自由之思想,历千万祀,与天壤而同久,共三光而永光”。

陈先生在这篇答复中还说:

独立精神和自由意志是必须争的,且须以生死力争。正如词文所示:“思想而不自由,毋宁死耳。斯古今仁圣同殉之精义,夫岂庸鄙之敢望?”一切都是小事,惟此是大事。碑文中所持之宗旨,至今并未改易。我决不反对现政权,在宣统三年时就在瑞士读过《资本论》原文。但我认为不能先存马列主义的见解,再研究学术。我要请的人、要带的徒弟都要有自由思想、独立精神。不是这样,即不是我的学生。你以前的看法是否和我相同我不知道,但现在不同了,你已不是我的学生了,所以周一良也好,王永兴也好,从我之说即是我的学生,否则即不是。将来我要带徒弟也是如此。因此,我提出第一条:“允许中古史研究所不宗奉马列主义,并不学习政治”,其意就在不要有桎梏,不要先有马列主义的见解,再研究学术,也不要学政治。不止我一人要如此,我要全部的人都如此。我从来不谈政治,与政治决无连涉,和任何党派没有关系。怎样调查也只是这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