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山那样思考2-7段
一切活着的生物(也许包括很多死者),都留心倾听那声呼唤。对鹿来说,它是近在咫尺的死亡警告;对松林来说,它是预测半夜里格斗后留在雪地上的流血预言;对野狼来说,就是要来临的一种有残肉可食的允诺;对牧牛人来说,那是银行帐户里透支的威胁;对猎人来说,那是獠牙抵御子弹的挑战。然而,在这些明显的而迫近的希望和恐惧之后,还隐藏着更加深奥的含义;只有山知道这个含义,只有这座山长久地活着,可以客观地去聆听狼的嗥叫。
不过,无法理解那声音所隐藏的含义者,仍知道这声嗥叫的存在,因为在整个狼群出没的地区都可以感觉到它,而且,正是它把有狼的地方与其他地方区别开来的。它使那些在夜里听到狼叫,白天去察看狼的足迹的人毛骨悚然。即使看不到狼的踪迹,也听不到它的声音,它也是暗含在许多小小的事件中的:一匹驮货之马深夜里的嘶鸣,岩石滚动的刺耳声,鹿群逃命的跳跃声,以及云杉下道路的阴影。只有不堪造就的初学者才感觉不到狼是否存在,或无法察觉山对狼怀有秘密的看法。
我自己对这一点的坚信不移,要追溯到我看见一只狼死去的那一天。当时,我们正在一个高耸的峭壁上吃午饭。一条湍急的河流在崖壁下蜿蜒流过。我们看见一只雌鹿——当时我们是这样认为的——它正在涉水渡过这条急流,它的胸部淹没在白色的水中。当它爬上岸朝我们走来,并甩动着尾巴时,我们才发觉我们错了:那是一只狼。另外还有六只显然是正在发育的小狼也从柳树丛中跑了出来,它们喜气洋洋地摇着尾巴,嬉戏着搅在一起。它们确确实实是一群狼,就在我们的峭壁之下的空地上蠕动着,玩耍着。
在那些日子里,没有人会放弃一个杀狼的机会。瞬间,子弹已经射入狼群里,但我们太兴奋了,无法瞄准:我们总是搞不清楚如何以这么陡的角度往下射击。当我们用完了来福枪的子弹时,老狼倒了下来,另外有一只狼拖着一条腿,进入山崩造成的一堆人类无法通行的岩石中去了。
我们来到老狼那里时,还可以看见它眼中那令人难受而垂死时的绿光渐渐熄灭。自那时起,我明白了,那双眼睛里有某种我前所未见的东西——某种只有狼和山知道的东西。我当时年轻气盛,动不动就手痒,想扣扳机;我以为狼减少意味着鹿会增多,因此,狼的消失便意味着猎人的天堂。但是,在看了那绿光熄灭时的情景,我明白:无论是狼,还是山,都不会同意这种观点。
自那以后,我亲眼看见一个州接一个州地消灭了它们所有的狼。我看见过许多刚刚失去了狼的山的样子。看见南面的山坡出现许多鹿刚踏出来的纷乱小径。我看见所有可吃的灌木和树苗都被吃掉,然后便衰竭枯萎,不久渐渐死去。我也看见每一棵可吃的树,在马鞍头高度以下的叶子全被鹿吃得精光。看到这样的一座山,你会以为有人送给上帝一把新的大剪刀,叫他成天只修剪树木,不做其他事情。到了最后,人们期望的鹿群因为数量过于庞大而饿死了,它们的骨头和死去的鼠尾草一起变白,或者在成排只有高处长有叶子的刺柏下出腐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