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宋诗词鉴赏(【诗词赏析】唐宋词:陆游《卜算子》)

唐宋诗词鉴赏

王步高，东南大学中文系教授、清华大学外聘兼职教授，江苏省中华诗学研究会顾问，全国大学语文研究会副会长，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。本栏目近期内容选自其国家级精品课程“唐宋诗词鉴赏”中的精华部分。陆游《卜算子》陆游，字务观，号放翁，晚号龟堂老人，越州山阴人，也就是今天的浙江绍兴。孝宗时候赐进士出身。曾任镇江、隆兴通判。四十六岁入蜀，曾经被四川宣抚使王炎辟为干办公事，这一年他四十八岁。一度亲历南郑军事前线，出蜀后任提举福建常平茶事、军器少监等职。后来，被劾罢官，闲居山阴达二十年，八十六岁辞世。平生志在恢复，坚持抗金，以“鼓唱是非，力说张浚用兵”、“不拘礼法”、“嘲咏风月”等罪名多次遭弹劾免职，而抗战救国之志百折不挠。陆游诗作超过万首，至今还存九千多首，是唐宋两代流传至今作品数量最多的。但是并不一定意味着他的作品当时就最多，比如杨万里，现在只有四千多首，但是他有不少是他晚年烧掉了。陆游著有《剑南诗稿》、《渭南文集》、《南唐书》，他的好朋友周必大，曾经说：“吾友陆务观，当今诗人之冠冕。”梁启超在《读陆放翁集》中也说到：“辜负胸中十万兵，百无聊赖以诗鸣。谁怜爱国千行泪，说到胡尘意不平。诗界千年靡靡风，兵魂消尽国魂空。集中什九从军乐，亘古男儿一放翁。”对陆游的诗给予极高的评价。陆游的词的数量远比其诗少很多，只有诗的百分之二左右。但是陆游诗里面水分较多，清朝朱彝尊就指出，陆游的诗，题目重复、内容重复、句子重复、意思重复的地方比比皆是。但陆游的词，好的作品倒比比皆是。陆游有一百几十首词，数量是不算很多，但在宋代词人当中也不算少。下面我们看陆游的《卜算子·咏梅》。陆游非常酷爱梅花，一生曾经写过160多首咏梅的诗词，他爱梅、咏梅、以梅自喻，他曾经诗中有这样的语句“何方可化身千亿，一树梅花一放翁。”陆游称赞梅：“花中气节最高坚”。《卜算子·咏梅》驿外断桥边，寂寞开无主。已是黄昏独自愁，更著风和雨。无意苦争春，一任群芳妒。零落成泥碾作尘，只有香如故。后来因为毛主席写过一首《卜算子·咏梅》，其中就说“读陆游咏梅词，反其意而用之”，所以也客观上提高了这首咏梅词的影响。《卜算子》咏的是梅花，言的却是词人的心志。实际上是借梅花的品格自明心迹，自抒怀抱。陆游以梅花的精神自喻，借梅花来表达自己凌霜傲雪，不同流俗的情操。这首词咏梅花，但是没有一个字，没有一句是正面写梅花的。他所要刻画的，总是讲前后左右，把梅花的精神给揭示出来。词的上片写出一种寂寞愁苦的境界，写梅花受到世俗的冷落，为下阕申发议论作铺垫。上阕的关键词是“寂寞”两个字。下阕则重在刻画其志趣高洁，不同凡俗，即便遭受再大的挫伤打击，它也不改其本质。它的关键词是“香如故”这三字。这也是作者身世之感，但借梅花书写出之。上半阕所遇之世，如此堪愁。下半阕写其生平，不慕荣华而品质坚贞，如梅之耐寒，虽“零落成泥”而香不灭也。这是武汉大学刘永济教授的看法。驿外断桥边，寂寞开无主。已是黄昏独自愁，更著风和雨。“驿”，驿站，古代官员出行，或者是政府的送公文，每隔一一段距离就会设个驿站。这个驿站呢，大概相当于现在的两种功能，一个是邮政局，一个是招待所。“驿外断桥边”这一句话的关键词是“断” 字，“断桥”是不能通行的桥，显然也没有人来往，自然这个梅花就没有人去欣赏它。所以引出下一句“寂寞开无主”，“主”不是主人，而是欣赏的人。已是黄昏独自愁，更著风和雨。本来平常就没有什么人到，更何况又是黄昏，又加风和雨，所以梅花只能“独自愁”。上阕点明时和地，写梅花所居非地，所遇非时，写出它的孤单寂寞。作者报国有心，请缨无路，也有“寂寞”与“无主”的悲哀，故写梅也是写自己，从中可见得词人的不遇之慨。陆游跟辛弃疾生活的时代相近，陆游生于1125年，辛弃疾生于1140年，相差十五岁之多，但因为陆游长寿，所以陆游去世更晚一些。陆游、辛弃疾生活的时代，是国破家亡，急需要英雄人物，却又使英雄人物报国无门的时代。陆游诗当中就有这样的句子：“报国欲死无战场”，因为当时朝廷是主和派，或者说得不好听，是那些投降派占主导地位。这里写的“已是黄昏独自愁，更著风和雨。”写梅花备受风雨的摧残，所遇又非时，突出梅花遭遇的不幸。“风雨”是自然界的，但是在这里象征一种阻力，对梅花来说，是一种考验。无意苦争春，一任群芳妒。零落成泥碾作尘，只有香如故。梅花分两种，一种是腊梅，一种是春梅。它们的形象有一定的区别。腊梅花基本是黄的，腊梅花开的时候有香味，但是不结果。春天的春梅开得要稍晚一点，往往入春之后开放，开过之后是能结果的，而且春梅的颜色各种各样。梅花开得早，落得也早，等到百花盛开、春光明媚的那个季节，它就早早地凋谢了，所以它不跟其他梨花、桃花、杏花那些花，去争春。下阕寓意于物，借梅来言志，可以看作作者心情的自白。“春”字有意地隐射繁华场和功名利禄，“群芳”是现实生活当中那种妒贤嫉能的那些小人。“一任”表示对嫉妒和非难的一种蔑视。最后，梅花飘落在泥土里，被车轮等碾过，但是芳香依旧如故，梅花遭受“群芳”的妒忌，风雨的摧残，以致到了“零落成泥碾作尘”的地步，但梅花的芳香本质依然保持不变，其形虽逝，其香永存。这清香，向我们昭示了一种不屈的意志、不变的节操和永恒的精神。最后两句借梅花表现自己的操守，既便是历尽磨难，群芳妒嫉，甚至粉身碎骨，也留得芳香在人间，我们看出作者的身世和人格的投影。唐圭璋先生对这首词给予较高的评价，说它“取神不取貌”，整首词里没有正面写梅花的貌，而是写“梅之高格劲节，皆能显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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